两三年前,我第一次听到俄耳浦斯下冥府救妻的故事。俄耳浦斯的妻子欧律狄刻因意外去世,灵魂进入冥府。深爱妻子的俄耳浦斯决定前往冥府,用音乐感动冥王哈迪斯,获得允许带妻子返回人间的机会。但冥王有一个条件:在到达地面前,俄耳浦斯不能回头看妻子。临近出口时,他因担心妻子落后而回头,结果欧律狄刻瞬间消失,永远留在冥府。

当时我不解:他就不能忍一忍吗?为什么非得回头看一眼,最终错失了拯救妻子的机会?我当时笃定,如果是我,无论如何都会忍下去。

直到前几天,我开始真正领悟到这个故事。我发现,我就是那个总爱回头看的人。我时常想回到过去,改变某些决定;我会因为自己的错误和未做的决定而深深懊悔,不断想:“要是当时不那样做就好了或者要是当时我这样做了就好了。”我陷在这种念头里,甚至因此对未来失去了信任。朋友们说我太沉湎过去了。可是为什么不能回头看呢?难道我只能咬牙一直向前走吗?

问题是,我的确被困在了过去的某个时刻,像是停在游戏的一道关卡里,不管怎么尝试都过不去。也许未来的某一天,我会找到通关的办法;但我没有选择绕过它、先继续前行,而是固执地停在那里。听起来矛盾:既是主动选择,也像是被动囚禁。我的感觉就是——“我被困住了”。

那些没有完结的故事让我耿耿于怀;那些未达成的目标让我寝食难安。我无法放下它们,也开启不了新的篇章。于是,我开始思考:我该如何前进?如何不再不断回头?我开始在网上搜索方法,再次遇到了这个熟悉的神话——俄耳浦斯与欧律狄刻的故事。这一次,我想我理解了里面隐含的寓意。

俄耳浦斯因为欲望去救妻,又因为害怕,好奇,想确认而回头。这是人性。俄耳浦斯回头,是因为不相信妻子真的会回来,她会不会跟在后面走丢了;其实他并不是不想往前走,而是想回头确认她是不是还在,但是冥府里面她在后面她不会有回应,可无声黑暗的”冥府“又让你更想确认,于是无限循环。而我们作为人也一样,一直在爱情、生活甚至家庭关系中回头确认——确认别人是不是还爱你、是否仍在意我们。想确认爱还在 → 更想靠近 → 对方反应模糊 → 更害怕失去 → 更回头看。我们曾经用尽了智慧、努力、爱和牺牲,却仍然留不住某些人或事。这并非因为我们不够好,而是因为有些关系注定走向尽头,有些问题此刻确实无法解开。“回头”是想控制结果,“不回头”是选择信任自己。

我原来和他一样,心中充满悔恨和内耗,害怕前行,不断想确认背后东西是否仍在。但这种“回头”,并不是为了复盘、为了更好地迈向未来,而是像俄耳浦斯式的困境:一回头,就会停留在“冥府”里。

只有死亡永远属于过去。这就是为什么一味停在过去,就像是在等待死亡。拒绝前行,就意味着没有未来;没有未来,便永远无法改变当下的困境。

我在想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卡在某个阶段就这样过不去了呢?我觉得有很多关键的人生节点,我都抱有着强烈的事与愿违的遗憾。时间节点似乎是从初三临近升学考试时开始,别人都在最后冲刺,而我却越发焦虑,排名不断往下滑。我曾望着窗外,盯着我眼前的大树想:十年后的我会怎样?会念什么大学?有怎样的事业?会遇见谁、陪着我的又会是谁?就像Que sera sera 中Doris Day唱的那样:“What will I be? Will I be pretty? Will I be rich?(我将来会成为什么?我会变得漂亮吗?我会变得富有吗?)”那时的我,对未来充满疑惑和幻想。然而,高中、大学、毕业……我经历了太多事与愿违与无法掌控的遗憾。回头看,我常觉得对不起当初那个坐在窗口的自己。那时的我憧憬未来,而现在的我却被过去困住。我总想回到那些遗憾的瞬间去修正结局,总有很多假设和悔恨如果我回到过去我不会或者会做些什么。但每次尝试都只让我陷入无尽的内耗和自责,而这不过是徒劳。

Oasis 有一首歌叫Don’t look back in anger。别在愤怒中回首。就像里面的歌词里唱到“Will slowly fade away,So I start a revolution from my bed, Cause you said the brains I had went to my head, Step outside, summertime’s in bloom”往事终究消散如烟,往事终归会是往事,现在走出去,夏日正灿烂。把握现在往前走。真正能改变结果的,只有未来。而未来由一个又一个的当下书写。只有现在向前走,过去的遗憾才有可能被重新定义。

也许有一天,那些痛苦会变得不再重要;也许它们反而是生命中的转机——“塞翁失马,焉知非福”。 ” 以至于未来的事情也如Que será, será后面唱的那样“Whatever will be, will be The future’s not ours to see, Que será, será ” 该发生的终将发生,未来非我所能预见,随遇而安。尽人事听天命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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